來源:中國軍網(wǎng)-解放軍報 責任編輯:杜圣智 發(fā)布:2024-09-17 07:34:33
“你守衛(wèi)著祖國,我守望著你”
■解放軍報記者 王雁翔 特約記者 劉曉東
幸福時刻。劉曉東 攝
由夏入秋,雪山峽谷的格?;ㄩ_得茂盛。
在阿里高原,這是色彩最為繽紛的季節(jié)。喜馬拉雅山與岡底斯山相依相守,納木那尼峰與岡仁波齊峰隔湖相望。綿延的冰山下,藍天碧水間,或青或黃的牧草如絨氈般隨著峽谷坡地起伏,或紅或白的格?;ㄈ玳W亮的星星點綴其中。
這是收獲的季節(jié)。季風送來暖濕氣流,掠過高原軍營、冰山界碑和條條巡邏路,帶來遠方的期盼,捎來溫暖的氣息。
山東聊城,軍嫂梁方方一大早醒來,望著窗外的微微晨曦,開始期待在高原的相聚。
這一刻,距離小城數(shù)千公里之外,遙遠的阿里高原上,梁方方的丈夫、阿里軍分區(qū)普蘭邊防連代理排長多堂敬迎著朝陽出發(fā),踏上巡邏路。這片愛人駐守的高原,是梁方方無數(shù)次眺望的遠方,也是她如今要奔赴的地方。
與愛人在高原團聚的日子,不會太遠了——軍嫂在心里種下希望。有了這個希望,那些與愛人分別的日子似乎不再漫長,那條探親之路也不再難走。
“中秋節(jié)快到了,期待著和你團圓的時刻。”中秋佳節(jié)前夕,座座邊關(guān)軍營迎來了特殊的“客人”——軍嫂。她們帶著特產(chǎn)和禮物,帶著對愛人的思念和牽掛,千里迢迢奔赴軍營,只為了這短暫的團圓。
中秋佳節(jié)來臨之際,讓我們向廣大邊防軍人家庭致以誠摯的節(jié)日問候。邊關(guān)無言,卻有萬語。在這個萬家團圓的日子,讓我們跟隨幾位軍嫂的高原探親之旅,品讀團圓背后的笑與淚,感悟邊防軍人和軍屬的堅守與奉獻。
——編 者
中秋節(jié)前夕,一位軍嫂到高原探親與丈夫團聚。 劉曉東 攝
“你有沒有為愛勇敢過一次”
第一次上高原探親,高原反應(yīng)帶來的頭痛讓軍嫂趙紅英睡不踏實。每天清晨她都會起個大早,裹上大衣,迎著朝陽站在窗前,眺望遠處雪山的光影變幻。
為了這次高原探親,趙紅英提前半年就開始鍛煉:早晨堅持跑3公里,晚上練習(xí)跳繩。每次她想放棄的時候,耳邊就會響起一個聲音:“普蘭邊防連在喜馬拉雅山腳下,空氣中平均含氧量不到平原的一半,可不是誰想來就能來的!”
張江寧和趙紅英參觀“進藏先遣連”舊址。劉曉東 攝
這是趙紅英第一次和自己的丈夫、阿里軍分區(qū)普蘭邊防連軍醫(yī)張江寧聊起“上高原探親”這個想法時,他脫口而出的一句話。
“我還就不信了!”趙紅英從小就是個倔強的姑娘,掛了電話,看著手機屏幕上的雪山風景照,她暗下決心:“拼一把!”
“你有沒有為愛勇敢過一次?”在這個動力牽引下,趙紅英堅持鍛煉,半年瘦了十多斤。今年8月中旬,趙紅英終于啟程踏上了高原之旅,她先乘火車到烏魯木齊,在市區(qū)住了一晚,翌日清晨5點乘飛機抵達喀什,當日再轉(zhuǎn)機到阿里獅泉河。獅泉河到普蘭縣有長途汽車,每隔兩天發(fā)一趟車。為了節(jié)省時間,張江寧提前租了一輛車趕到機場接站。
張江寧趕到機場時,已是傍晚。自去年底他歸家探親至今,夫妻倆已經(jīng)大半年沒見面了。看到丈夫的身影出現(xiàn)在視線中,趙紅英的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(zhuǎn)。這一刻,倒是性格內(nèi)向的張江寧先開了口:“一路上累了吧……”
今年是夫妻倆結(jié)婚的第三個年頭,兩人見面的日子屈指可數(shù)。這次趙紅英到高原探親,夫妻倆無比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團圓時刻。盡管輾轉(zhuǎn)數(shù)千公里,一路顛簸疲累,但看到官兵純樸熱情的笑臉,感受到丈夫細心的照顧,趙紅英的心,時刻被溫暖包圍著。
張江寧是一名臨床醫(yī)學(xué)專業(yè)畢業(yè)的國防生,畢業(yè)就被分配到高原,這些年一直在各個邊防連隊輪轉(zhuǎn)任軍醫(yī)。記得初上高原參加新排長集訓(xùn),課間休息時,一位老班長和他開玩笑:“和遠方的姑娘談場戀愛,就像在高原上種下一棵樹,長著長著就‘黃’了……”當時聽了這話,張江寧只是呵呵一笑,覺得有點言過其實。
在那之后,張江寧經(jīng)人介紹認識了幾個姑娘。剛聊不久,姑娘聽說他在高原工作,便都漸漸沒了下文……“我和紅英的相遇是一種緣分。”張江寧說。
趙紅英的家鄉(xiāng)在甘肅張掖,大學(xué)畢業(yè)考入新疆若羌縣委工作。因為父親曾在高原當兵,她從小就敬佩軍人。
一個偶然的機會,趙紅英認識了張江寧。一切就像注定一般,他們開始微信交流,從相識、相知,走到相戀。
2019年兩人第一次見面,對彼此都留下深刻印象。第二年張江寧休假時,就和趙紅英一起,分別見了雙方父母。2022年他們攜手走進婚姻殿堂。后來,趙紅英干脆辭掉原來的工作,把家搬到張江寧的老家,在當?shù)匾患遗嘤?xùn)機構(gòu)當老師。
這次探親,趙紅英和連隊官兵相處融洽。短短一個月的假期中,她下廚為官兵包餃子,給新兵過集體生日,每周末都和大家一起看綜藝節(jié)目。
中秋節(jié)即將來臨,剛剛返鄉(xiāng)的趙紅英,專程去超市買來月餅和家鄉(xiāng)特產(chǎn),寄給堅守高原的連隊官兵。那天在郵局打完包,趙紅英拍了一張照片發(fā)給丈夫:“每份特產(chǎn)都標記了名字,戰(zhàn)友們都在盼望著他們的中秋節(jié)禮物呢……”
雪山營區(qū),張江寧看著手機上的照片,心中突然冒出一個主意,他立即敲開了連長、指導(dǎo)員宿舍的門,商量在連隊即將舉行的中秋晚會上增加一個“神秘環(huán)節(jié)”。
“這就是我想要的幸福”
有一種愛情,雖然來得遲,卻更加熾熱滾燙。連隊中士馬波與妻子張遠琴的團圓故事,讓寒冷的高原頓生暖意。
今年夏天,張遠琴懷揣著滿心的期待與憧憬,踏上探親之旅。她從貴陽出發(fā),乘坐高鐵來到重慶。山城的夜景璀璨,卻無法絆住她的腳步。休整一晚后,她乘坐飛機奔赴拉薩。在那里,她又留宿了一晚,讓身體適應(yīng)缺氧的環(huán)境。
第三天,當張遠琴乘坐的飛機抵達獅泉河機場的一刻,馬波已經(jīng)在機場接機大廳等待了許久。
馬波手里拿著一個玩偶,焦急地看著滾動的航班信息。他還記得與張遠琴的約定——帶上她最喜歡的“大熊貓”來接機。
在人群中看到馬波,張遠琴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。這一天,是個喜慶的日子。按照兩人的約定,他們當日要在連隊駐地登記結(jié)婚。在高原的陽光下,這一天,這次團圓,注定成為他們生命中一個閃光的日子。
馬波與張遠琴在溫室大棚采摘蔬菜。劉曉東 攝
臨近中秋節(jié),普蘭邊防連所在團隊計劃組織一次集體婚禮,讓雪山見證軍人的愛情。
那天,馬波在電話中和張遠琴聊起這次活動,并表達了一個想法:“一連幾年要領(lǐng)結(jié)婚證,都沒有領(lǐng)成。這次干脆到‘離太陽最近的地方’舉行婚禮,阿里很高很遠,咱倆若是在這里登記,更有紀念意義……”
還沒等馬波說完他的計劃,電話那頭的張遠琴已經(jīng)泣不成聲。這幾年,兩人幾次計劃到張遠琴家鄉(xiāng)登記,都未能成行。最近的一次,休假中的兩人已經(jīng)買好了車票,馬波卻因緊急任務(wù)臨時歸隊,只好將登記時間再次延期。
幾個月前,張遠琴在單位遇上了煩心事,在電話中和馬波發(fā)起了脾氣。電話那頭的馬波,怎么也哄不好她。掛上電話,兩人一路走來的點滴涌上心頭,馬波覺得虧欠愛人太多。
他們相識相戀已有5年時間,大多數(shù)的日子里,兩人只能通過微信視頻聯(lián)系。馬波只要休假,就去張遠琴生活的城市看她。雖然天各一方、聚少離多,他們的感情卻越來越深。一次,張遠琴的一位親友得知她的男朋友遠在阿里當兵,不禁驚詫道:“那里山高路遠,他一年能下幾次山來看你?”
張遠琴卻堅定地選擇了這位軍人:“能在阿里守下來的人,一定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。他不能到山下來看我,我就到山上去看他?!?/p>
這次到高原登記結(jié)婚,張遠琴的“親友團”紛紛為她送上祝福和鼓勵。那天,高原的陽光耀眼,雪山腳下的營區(qū)好不熱鬧,舉辦集體婚禮的舞臺溢滿了幸福。
站在舞臺中央,聽著主持人詼諧幽默的介紹,張遠琴的腦海中一次次浮現(xiàn)兩人一路走來的酸甜苦辣,眼睛不知不覺間濕潤了。走下舞臺,她拿起手機給家人發(fā)信息:“這就是我想要的幸福?!?/p>
幾天后,兩人在食堂吃完晚飯,一起在營區(qū)散步。晚霞柔和地映襯著張遠琴恬靜的笑臉,她對身旁的馬波說:“今年你中士期滿,我支持你選晉二級上士。你守的高原,我來過了;你和戰(zhàn)友的堅守,我也讀懂了。守國就是守家,馬班長,請你繼續(xù)為我們的國、為我們的家,站好崗。”
馬波不吱聲,只是看著妻子呵呵笑。他的眼神中透著幸福和滿足,更透著軍人的堅毅和堅定。
“你在部隊安心服役,家里有我”
連隊司務(wù)長、一級上士侯清山,是連隊兵齡最長、年齡最長的老兵。他新兵下連后不久便考入士官學(xué)校,畢業(yè)后先后在兩個高原連隊服役。
軍嫂在炊事班幫廚。劉曉東 攝
侯清山回憶,一次,他看炊事員炒肉片,炒煳了都被戰(zhàn)士們“一掃而光”。那年休假回家,侯清山做出一個決定,跟著開飯店的堂哥學(xué)習(xí)廚藝,幾個月就拿到了初級廚師證。后來,他又通過了高級廚師資格鑒定。
“我就想給連隊做點事。”侯清山說得輕描淡寫。這一路走來的艱辛,他的妻子心里最清楚。
侯清山的妻子史莉莉是他的同鄉(xiāng)。大學(xué)畢業(yè)后,她回到河南漯河老家工作。夫妻倆相愛相守多年,她始終支持丈夫:“你在部隊安心服役,家里有我?!?/p>
他們的孩子出生后,史莉莉既要工作又要帶孩子,還要照顧雙方老人,常常忙得顧了這頭顧不上那頭。有時和丈夫通電話,她也會說些抱怨的話。
侯清山從不辯解,只是默默聽著,等妻子傾訴完了,他再說些安慰的話。這些年妻子獨自扛起家庭重擔,侯清山怎能不知其中的難?作為丈夫,他懂得要在愛人需要時給她一個臂膀依靠。
軍人的肩頭扛著小家,更扛著大家。侯清山心里裝著家人,但他更懂得自己肩頭的使命,“人生如甘蔗,難有兩頭甜”。
有時掛了電話,侯清山也會獨自思考許久。面對家庭責任與軍人使命,他也難以取舍——舍不得這身軍裝,舍不得朝夕相伴的戰(zhàn)友,更舍不得這片駐守的高原。
來隊家屬房中,中士位龍剛與妻子吳晨一起展示月餅。劉曉東 攝
2020年初冬,史莉莉帶著剛滿3歲的兒子千里迢迢,到阿里高原來看他。侯清山去獅泉河接站,回營的路上,因為高原反應(yīng),史莉莉吐了一路,孩子哭了一路。到了連隊,沒想到史莉莉下車后說的第一句話竟是:“你在高原守防太不容易了,以后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了?!?/p>
當時219國道還沒竣工,從獅泉河到普蘭縣370公里,路途坎坷。每名來隊探親的軍嫂,切身體會到軍人守防的艱辛,都會忍不住哭幾次。
那年,史莉莉在連隊住了一個月,一次跟隨丈夫外出巡邏,她在丈夫的攙扶下攀登雪山,一邊走一邊抹眼淚。那次回來之后,她再也沒有要求丈夫離開部隊。
史莉莉在大學(xué)學(xué)的是美術(shù)專業(yè),探親期間,她特地為連隊創(chuàng)作了一幅畫。畫中的官兵艱難地攀登雪山,這是鐫刻在她心中的記憶,也是邊防軍人衛(wèi)國戍邊的真實寫照?!白鎳母咴傄腥耸?,我為我的丈夫是軍人而自豪?!彼f。
“你守衛(wèi)著祖國,我守望著你?!痹诟咴娚┭壑校瑸檎煞虻膱允囟鴪允?,守望他們的守望,是她們作為軍嫂的責任。
去年9月,連隊一級上士、代理排長多堂敬的妻子梁方方來隊探親,也對“責任”二字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。
2015年夏天,從山東理工大學(xué)本科畢業(yè)的多堂敬,如愿考上了天津體育學(xué)院研究生。為了心中的理想,他畢業(yè)后選擇穿上軍裝。
兩年義務(wù)兵服役期滿,同批入伍的8名本科同學(xué)都選擇退伍回鄉(xiāng)工作,多堂敬卻選擇留隊。
那一年,妻子梁方方研究生畢業(yè),回到老家山東聊城,在一家醫(yī)院當醫(yī)生。她常勸多堂敬脫下軍裝:“你是全日制研究生畢業(yè)生,早點回鄉(xiāng)可以安排工作?!?/p>
去年秋天,梁方方從老家一路輾轉(zhuǎn)來到高原探親,在連隊生活了20多天。臨走時,她流著淚說:“你為什么不告訴我,你在這里有多苦?你為什么這么傻……”
今年中秋節(jié)前夕,梁方方再次啟程到連隊探親。這次她隨身攜帶了面粉、豆沙、棗泥,她說這趟到連隊探親,就是為了親手給大家做一次月餅。
那天,一位鄰居大姐聽說梁方方要去高原探親,專程開車把她送到火車站,臨走時還不忘叮囑:“給你愛人帶個好,他在高原為祖國站崗,我們街坊鄰居都為他感到驕傲?!?/p>
這,又何嘗不是梁方方作為軍嫂的自豪!
“邊防環(huán)境再艱苦,總得有人守。一家不圓萬家圓,軍人守國亦守家?!眮淼礁咴接H的第一天,梁芳芳在微信朋友圈發(fā)了一張雪山的照片,并寫下一句話。